虽然周淮安一再让她放心,说他不会知道她是谁,她也不是不相信周淮安,但这心,还是真的放不下来。
直到她见到这个阔别了多年的人——
林苒出了电梯的瞬间就睁大了眼睛,几乎不敢相信这浅灰色的中山装、瘦成一把骨头的干瘪中年人就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人,而她也终于明白了周淮安让她放的什么心——这人的眼睛,已经不中用了。
有人弯下腰,在冯德昭耳边轻声说了什么,他脸上露出个笑容,扶着手杖站起来,冲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笑了笑:“周先生,好多年不见了。”
早年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凶狠似乎一丝一毫都不见了踪影,干瘪的身躯下,这男人甚至多了某种儒雅和内敛。林苒少见的有些发怔地看着这个和周淮安握手、带着平和笑意寒暄的人,这才忽然间意识到似的,原来当年的事情,也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……
周淮安的表情仍然遮挡在那巨大的黑墨镜下,连着他的所有情绪一起。不咸不淡地跟冯德昭扯了些闲话,这才把一边沉默地站着的林苒推出来:“我来也没别的意思,前几年亲戚出事留下的一孩子,中考考的不是很好,今年要高考,就把她户口移到雁城了,就想给她降低点门槛。来了也半年了,不大放心,过来看看她。”
周淮安拉了林苒一把:“叫冯叔。”
林苒眉间一跳,心里估计着有多大的可能性是周淮安趁机整她,停顿了一会儿,才压着声音,含含糊糊地叫了一声:“冯叔。”
冯德昭向她的方向点点头:“冯叔在西城住,回头把地址跟电话抄给你,有事就说,你冯叔在雁城也是住过这么多年,不能说有多大本事,但是毕竟熟门熟路,又和你叔是故交了,别跟我客气。”
林苒含糊地应了一声,不说话了。
周淮安拍拍她的肩膀:“这小丫头没见过世面,闷头闷脑的,冯先生,别跟她一般见识。”
冯德昭很涵养的摇摇头:“孩子嘛……怎么不送到国外?还省得参加考试,不是轻松些?”
“这倔丫头不乐意,非要自己考考试试,”周淮安笑了笑,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技术已经炉火纯青了,“再说了,咱不能挣王八蛋的钱还给王八蛋送回去不是的?”
冯德昭难得地让他给逗乐了:“周淮安啊周淮安……这么多年了,你可真是……”他声音越来越低,到最后几乎是以耳语一般的音量,“一点都没有变啊……”
他从喉咙里哼出几个音节,别人却再也听不清了,说完摇摇头,摸索着慢慢站起来,旁边一个中年男子立刻过来扶住他,冯德昭用手杖点了几下地板:“既然这样,我就不打扰你们亲人相聚了,以后在雁城有什么事,尽管叫我……”他才要走,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,回过头来向林苒的方向笑笑,“冯叔年纪大了些,有点糊涂,都忘了问侄女怎么称呼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