肆拾肆
紫鸢珠络泥金罗袖低垂,他握着绣喜鹊衔花梅紫色丝帕,无可奈何地道:「其实靳大人的出身这般尊贵,大可不必如此朱云折槛。」?
眠樱顾眄斜转,锦腰连枝滴,绣领合欢斜,浅笑道:「兴王殿下也好,驸马大人也好,甚至是枫丹的事也好,没有陛下的口谕,靳大人怎麽可能主动调查那些人?」
不知不觉又是柳丝黄湿,细雨蒙蒙,眠樱拉着紫鸢的手退後几步,六幅罗裙窣地,微行曳碧波,免得被春雨打湿,紫鸢却是恍若未觉,他任由雨飘飞絮湿鸾唇,含辞未及吐,绞袖且跏蹰,半晌才问道:「相里大人对你如此推心置腹,是希望你……跟了他吗?」
金薄画搔头晃着淡淡光芒,佩玉缀罗缨洒落零碎阴影,碧染罗裙湘水浅,眠樱稍微点头,缓慢地道:「你也明白,靳大人也好,相里大人也好,其实没有什麽分别。」
紫鸢眉翠秋山远,浅淡胭脂经雨洗,他突然扑入眠樱的怀中,金丝蹙雾红衫薄,银蔓垂花紫带长,含泪道:「我跟着什麽人也没所谓,以後靳大人不要我们了,把我们发卖也好,把我们送回海棠馆也好,我只想要跟你在一起,永远不要分开。」
流莺馆的生活再是奢华无度,紫鸢却一直不曾忘记,花有重开日,人无再少年,随着落花红堕枝,红颜衰老时,谁也逃不开君恩已断终成空的下场。?
满池疏雨打团荷,断香轻碧锁愁深,杏花凝恨倚东风,眠樱轻轻地抱着紫鸢,长眉亦似烟华贴,美眸水烟山雾,只幽幽地叹息。
此後,眠樱时常跟相里大人和第五大人在莺宿梅里幽会,偶尔更会跟着他们出门游玩过夜,一开始相里大人和第五大人总是一同邀请眠樱,後来却渐渐成了他们单独找眠樱出门。
平日紫鸢常常跟眠樱待在一块儿,但每当眠樱快要跟两位大人出门时,紫鸢总是藉故躲在香闺里,他知道眠樱对这两人没有任何私情,也不是第一次眼睁睁看着眠樱被他人占有,但不知为何,这次却是格外酸楚,酸楚得使他无法忍受看着眠樱的身影一次次地离他远去,被另一个陌生男人带走。
眠樱似乎也察觉到紫鸢的失落,所以他每次也会带着好玩的东西送给紫鸢,有时是价值不菲的团茶,像是玉叶长春丶瑞云翔龙,全是只能在京都找到的极品,有时则是新奇有趣的异域香料,例如流黄香丶亚湿香和颤风香,紫鸢从前只在书里读过这些香料,但这些俗物终究无法排解紫鸢的郁结。?
今天,眠樱又要跟相里大人出门,紫鸢如常地在午膳後告退离开。
日影炙开花上雾,春烟澹澹生春水,紫鸢穿过重墙绕院更重门,垂头丧气地回到香闺後,便随意打发下人,只娇困碧窗懒梳妆。
花晴帘影红,帘影笼罩着窗下的青瓷莲花灯盘,昨夜的烛火早已熄灭,灯芯草烧焦後的灯花沿着微微倾斜的花瓣滑落到灯盘里,已然乾透了。
看着那些灯花,紫鸢想起小时候他老是学不好画眉,眠樱会把蜡烛的焦黑灯花存下来,每到夜里,他们偷偷躲在同一张床上,藉着窗外的淡淡月光,眠樱以眉笔沾上灯花,一遍遍地教导紫鸢怎麽画不同的眉,却月眉丶黛玉眉丶联珠眉……哪怕在如此幽暗的地方,眠樱却依然心灵手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