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得何舟离开后,霍珏起身来到窗边,推开窗牖,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。
黑暗里,群山环绕,似潜伏在一侧窥探的暗兽,随时都能张开血盆大口将人吞噬。明明是座佛山,然再超然的佛山身处于黑暗之时,仍旧是不能让人看到光明的。
从前祖父曾不止一次提到了大相国寺,言词里,满是盛誉,道大相国寺乃千年来的第一佛寺。
祖父卫项在盛京任太傅时,与圆玄曾是至交好友。
圆玄测出了卫家灭族之祸,却始终袖手旁观,毫无半句预警。只因大相国寺有训:不测国祚,不涉皇权更迭。
多少朝代在风雨中交迭,而大相国寺始终置身事外,超然于众生之上。每一个皇朝都尊大相国寺为国寺,而百姓心中更是将大相国寺视作神寺。
可这座寺庙以及这里的人,只顾追求佛性,却失了人性。这也是为何,方嗣同在卫霍二家覆灭后,起誓再不踏入大相国寺一步。
冷风倒灌,吹得身后的佛经“哗啦”一阵响。
霍珏阖起窗,将桌案上的佛经反手一盖,便转身上了榻。
寅时一刻,整座明佛山阒然无声。大雪无声飘落,压得枝桠弯出一道弧。
山脚的一处竹楼里,宣毅蓦地睁开眼,他仓促坐起,重重地喘起气来,脑门后背冷汗淋漓。
他又梦到自己死了。
潮湿阴暗的地牢,蛇鼠虫蚁四处乱爬,空气里都是腐肉的臭味。
他四肢均被铁链锁着,身上遍布伤口,他知道他很虚弱,骨瘦如柴,气若悬丝,却始终死不了。牢房里除了他,还有一名看不清面容的男子。
男子高大挺拔,身着玄色大氅,左手搭一把极其罕见的黑色拂尘。他立在那,背光的脸静静地望着自己,似阴间里来的使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