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啊耶!”
风风火火走在前头的许万千听见了,脚下一个磕绊险些摔个狗啃泥,将将站稳,手中的陶响球却甩飞了出去,顺着楼角的细窄水渠“咕噜噜”滚到彩楼后头去了。
许万千的脸上愈发滚烫起来,许是那歌女声音过于高扬,亦或是此处人来车往喧哗鼎沸,她只觉周围目光皆汇聚在自己身上,连带着耳尖都滴着血似的红起来。
蒲一深看见许万千绊了个趔趄便想要去扶,结果还没等上前,对方便头也不回,逃也似的一脑袋扎进那彩楼后的小巷中,不由得有些无奈地笑了笑,无视了楼上起哄的笑闹声,将那盏沾染了风尘艳香的芍药搁在身旁一卖驴打滚儿的摊位上,而后快步跟了过去。
后头传来歌女唱起的娇软艳曲儿,轻拢慢捻宛若闺中私语,似锦绣如香烟,唱醉了一条街的芸芸看客——
“好灯好酒好风流,少年金钗不知愁,原是天外昆仑客,芍药花下几更休……几更休……”
顺着排水渠拐到彩楼后方乃是一条狭窄的高墙小巷,外界的热闹嘈杂到了此处像是被吸走了外壳与魂灵一般,寂静得连一丝响动都听不见。
许万千眯着眼睛适应昏暗的光线,而后在那高墙下的一处污水坑里找见了陶响球,她弯下腰正要伸手去捞,忽而身侧伸出一方干净的靛蓝色方巾,一只修匀苍白的手已先她一步将那沾了污水的陶响球取了出来,并以布巾擦拭干净,随后递到了许万千的面前。
察觉到那深邃含笑的目光过于灼灼,许万千一时之间竟没敢抬起头,只愣愣地盯着眼前的方巾,那托在下面的指尖莹白如笋,指甲修剪得圆润洁净,唯有食指指腹上沾了一滴污泥,像一颗小痣,许万千的手指动了动,强忍住了抬手将它擦去的冲动。
她接过陶响球,沉默又乖巧地将其抱在怀中。
这处巷子太安静了,安静得似乎外界的灯火阑珊皆是一场旷远缥缈的大梦,许是方才刚刚与自己的心意明了和妥协,许万千近乎上瘾地想要注视着蒲一深,将那一双清冷浅情的凤眸镌刻在自己眼底,可心里围锢了十几年的乱麻一朝燎原,面对那星星点点的灼烫刺痛,偏也就手足无措,近乡情怯起来。
脸上的温度高得如发烧一般,将许万千目之所及的余光四周的昏暗景象悉数燃尽,一片不掺杂□□欲望的熊熊净火落幕,星河欲转,一股冰凉甘冽的清泉涌入心尖,她屏息阖眸,任自己沉入两汪璀璨深邃的星海中。
蒲一深垂眸看着她,抬手将她拥入怀中。
轰。
更加炽烈的心火奔涌着烧了起来,如同火山岩浆喷发,许万千的世界中,天地俱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