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静静地听着她东拉一件事西扯一件事地替我不值的控诉,在她心里永远都觉得是别人配不上自己的女儿,自己的女儿多好多好,又能干又懂事,又勤快又节省。这个时候的她像演讲家那样的抑扬顿挫,又像律师那样应用证据,总之就是一句话“你觉得累,你觉得过不下去了,就别撑着过下去了,发疯的是自己,还带给孩子们操心受累、担惊受怕。”
过去,每每遇到她在我面前唾沫横飞时,我还击得最多的一句话是:“要你管?”而现在,我觉得我需要静静地听,才能听懂她话里头真实的意思,不是干涉,是母亲的疼爱,不是责骂,而是心痛,也许还有她对她自己生命的控诉。
或许她感觉到了我今天有点不正常,一时习惯不了我那么安静地看着她咬牙切齿地痛骂,或许她确实感觉累了而需要停下来……她愣看着我,等待我的回应。看着她灰暗得不再清澈的眼睛,看着她如腐竹皮般的褶子,看着她努力挺直腰板的身子,我端起她粗糙的双手:“妈,对不起,让您担心了!”
母亲再也忍不住了,这些年从不认输,从不说苦说累,从不示弱的女儿第一次在她面前像孩子一样乞求怜爱,让她惊讶得一时不知所措地逃离我的泪眼,缩回她的手擦拭着她的眼泪:“妈也对不起你,从来没让你好受过!”
她说她一直知道,她对我的态度不够好,但是,她没有办法,她自己一个人支撑着这个家太累了,她需要一个人能像她那样忍辱负重地能干,勤俭节约地维持这个家,给这个家带来希望,好在她不能动的时候可以担当起来,二妹早逝,三妹自由不理家,四弟被宠坏了的懒散,所以,她将她的希望寄托在我这个沉稳、懂事、乖巧的大女儿身上,因此会这么过分地要求,“在你上大学后听说你不怎么爱学习,不停地交往男朋友,我才晓得,你这丫儿,是被我压抑坏了,在放肆地挥霍着自己的青春与自由;在你把那么平稳的工作辞掉后,我才晓得,你这丫儿,被我压制坏了,总想做一些我不认同的事;后来,当你忽然带回一个女婿,说要我帮你带孩子,忽然又说天天打架吵架闹离婚,我开始理解了你的延迟的叛逆。哎,现在,不论你做怎样的决定,妈都支持你!”
是的,以前的我桀骜地抬高着头,不甘示弱地连一滴眼泪都不给她看见,现在,我发现我只是轻轻地蹲下了身,像孩子一样示弱地乞求关爱,我就看见了母亲的另一个形象。
我忽然醒悟:是的,我从没在丈夫面前流过一滴眼泪,我从来没乞求过丈夫的怜惜,从来没有让丈夫体会过我需要他……相反,我太强悍了,太能干了,太成功了,让他抬不起头来;我不止忽略他,我还数落他,耻笑他,鄙夷他,他越失败我越成功,我越成功他越落寞……我没有让他体会到做一个男人的伟岸与刚强,反而让他生活在我的阴影下;我没有让他体会到做一个丈夫的强大,反而让他受尽我的奚落;我没有让他体会到做一个爸爸的力量,反而在孩子面前挖苦他……哎,我是多么愚蠢,多么自私,多么虚荣的女人。
可是,这种醒悟太晚了,太晚了,在生我养我的母亲面前,怎么争吵与对抗,我们终究是母女,任何时候只要我说:“我太累了!”她永远会把我裹进怀里,因为我曾是她记忆里弱小需要保护的雏儿。而对于毫无血缘靠法律维系的婚姻,可以说没了就没了。我的脑海里充斥着我对丈夫尖酸刻薄的指着和谩骂:“没胆识、游手好闲、自暴自弃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、不定性、不踏实、不像个男人……”好了,现在他如我所“愿”地“在外搞女人了,找小三了,不要这个家了,负心汉……”他说过千百万次“我没有”,我千百万次诋毁“还抵赖?”
真是要命啊,我的头都快炸了,这会儿我又觉得是我的错,一切都是我的错,是我将他驱离得越来越远,是我将他逼出了家门,是我将他训斥得“无用与窝囊”,是我将他白白地送给了另外一个女人。
那么,另外一个女人究竟是怎样的呢?我又替他着想起来,是否如我般自私自利地泼辣,是否如我般高傲得愚蠢;还是一个非常善解人意,不再让他心烦气躁的女人?肯定是后者,只有后者才能弥补我的缺陷,只有后者才有他歇息的温柔乡。
我想知道对方究竟是怎样的女人?准确地说我想知道我败给了怎样的女人?我又再一次向跟踪丈夫,到现在为止,我对这个形势非常模糊,完全不清楚对手的情况,而他们对我早已是透彻。他们知道我是铁公鸡,在乎钱,所以他们就不要钱;他们可怜我,免得我一个女人无依无靠,所以也不要孩子,他们要用他们最“宽怀”的决定来耻笑我,耻笑我这个落寞的女人。这种最高级的歹毒和虚伪,狠狠地把我抛进进冷酷无情的、绝望的深渊,而他们同甘苦地过着清淡的日子,幸福而舒心。
这样“智慧”的女人是怎么样子的?她不喜欢他的钱,那究竟喜欢他的什么?他一直以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,他三心二意难以坚持,他游手好闲、潇洒快活,他享乐在前吃苦在后……在我们的婚姻里一直是我在撑着伞,我们的一切都是我努力挣来的,而现在,他会给她撑起一把伞吗?她真的是这么好的女人可以调教他为她撑起一把伞?还是她就喜欢他的寻欢作乐?
清溪园的房子,对,他那天晚上同意离婚,他也没提起这个房子,那看来是打算隐瞒我到底,不报婚姻持续期间的共同财产。“你不仁,我不义”,这些年来他不但没有赚了钱养家糊口,而且还添上了债务,所以这些吃的,住的、行的、用的……都是我的财富积累的,包括那个房子。不管对方是怎样的女人,也不管他曾经有怎样的努力,他的结果就是零,什么也没有,所以,如果他什么都不需要,我必须要求把那套房子也还给我,我替他还清了厂里的债务,他买的这套房就算还我的债也不为过。
清溪园他出入的那套房具体究竟是哪间?他为什么瞒着我买?什么时候买的?现在为什么不提?为什么之前不同意离婚,现在同意离婚?而且,还是净身出户地无条件同意离婚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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